我能想象得出身后的蚂蚁是如何的目瞪口呆,如何的气恼,我不管。我有我的生存哲学和为人之道,我不想违背我自己的意愿迁就于他。我只知道,我路过这个被遗弃的婴儿时,我不忍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匆匆而过,我做不到。至于抱着这个小孩后的麻烦,我也不想过多地去想。说实话,我也并不是学雷锋做好事什么的,我的善,只是出于一种本能,或者说,出于一种同病相怜。
检票,一进站,我和贝贝就淹没在人群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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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在一个空椅子上坐下来时,旁边一个圆脸女人关切地问我:一个人呀,孩子她爸呢?我礼貌地笑了笑,没有正面回答,说:您出差吧?此时,贝贝在我怀里骚动着,首先鼻尖的肉肉蹙在一起,然后,张开小嘴哭了起来。圆脸女人说:看是不是尿尿了。啊?我大吃一惊,眨眼之间,我的腿上传来一股热气,然后,感觉裤子粘贴在大腿上,低头一看,已湿了一大片。糟糕!这怎么办?贝贝还是哭闹个不停。圆脸女人说:你是刚当妈妈吧?瞧你手忙脚乱的!来,我帮你抱抱,你先去换衣服,顺便买点尿不湿和吃的来。我感激地看着她,三十多岁的样子,皮肤白皙,能隐隐看到眼角的鱼尾纹。
我也有个女儿,她说,养儿才知道父母的艰辛哪! 我说:谢谢您!真是麻烦您了!说着,我就去旁边的摊位上买东西,扭头看时,发现圆脸女人的头一低一扬,好像正在哄贝贝,我微微笑了,没想到,现在竟成了未婚妈妈。
距离上车还有一个多小时,贝贝喝过我买的热牛奶,已经安静地睡了。此时,我已经和圆脸女人很是熟识了。她说她叫杨雅琴,武汉人,此次是来北京开会。当她得知我怀里的小孩是刚捡到的时,轻拍着我的手背说:真是难为你了,唉,不过,你可以把她交给警察的。
我说:我不忍心,如果把她交出去是很容易,可是,她以后是什么命运我就不得而知了,不知漂泊在哪里。那我会牵挂的。 杨雅琴叹了口气,说:唉!也是。说着,递给我一张名片,说: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联系,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! 我接过后,放进了兜里。
进站后,因为杨雅琴在14号车箱,而我在5号车箱,隔得远,就分开了。好在我没有什么行李,除了一个包裹和牛仔包,再就是贝贝了。看着又熟睡的贝贝,安静、可爱,我心底最柔软的一角被触动了,同时,我也不明白她的母亲何以这么狠心地抛弃她!虎毒不食子,唉!我打开包裹,发现里面有个红色的小斗蓬,于是,为贝贝盖上了。迷迷糊糊中,我想睡,可又不敢睡。就这样,在火车的隆隆声中,我怀抱着贝贝,离我的第二个故乡---武汉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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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一到武昌站,窗外满是明媚的阳光。
我怀抱着贝贝,一下车,就在一张小纸牌上看到了我的名字,上面写着:接许豆豆。纸牌下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,穿着灰色夹克,深蓝色长裤。我忙走过去,笑着说:您好,您是武汉的代理吧?我是许豆豆!那男人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,然后满脸堆笑,说:哦,幸会,幸会,我姓邢,叫邢扬清,激浊扬清的扬清!
说着,我随他出了站,来到停车场,上了他的面的。
邢扬清一面开车一面对我说:许老师,你是第一次来武汉吧? 我说:哦,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来过,而且是在农村,我外婆家是武汉。
哈哈,许老师和武汉还是很有缘呀!难怪公司派你来呢!邢扬清打着哈哈,这是---?邢扬清用嘴努了努贝贝。我知道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,我也不想像祥林嫂那样一遍遍地说,就把话题叉开了,说:代理处在哪里呢,邢师傅?邢扬清说:哦,在解放大道。你不知道,我在这里受的是什么气?学生、家长整天骂我是骗子,他们说交了钱,那下载的课件没有用,与自己所学的版本不一致。这不,以前是整天电话投诉,现在在我办公室里闹着要退钱。我说,我跟总部反映多次,要等总部派人来怎么说,退钱,那可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儿!
我暗自思忖:佘静这回可派给一趟好差!看我回去怎么报仇! 这样,许老师,我先安排你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下来,然后,我们再谈工作的事如何?邢扬清说。 那也行,我坐火车也累了,还有贝贝拖着,先歇歇也行!我靠在后座上,眼微微闭着,想着贝贝,凭空多出的这个小东西。
车在一个叫做延寿巷的地方停了下来。邢扬清让我在延寿巷的路口等他一会儿,他去停车。我忙抱着贝贝站在一棵大树下。这个小巷看上去很是热闹,朝里看,服装、水果等五花八门,巷子口,一阵阵臭豆腐的香味儿直往我鼻孔里钻。我谗得不行,吞了吞唾沫,来到了那一排小摊贩前。 这个,这个,多少钱?我用食指指着铁板上的几样东西。
这是铁板烧,一块钱两块,便宜!来多少?摊主是位穿着绿军装的中年妇女,感觉她的服装与她的职业搭配起来有些滑稽。不过,民以食为天,餐饮业也是一项神圣的事业。我陡然想起中学时我的数学刘老师在讲台上非常严肃地讲勾股定理,可他的红裤带却露出长长的一截,这一场景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,刘老师也笑了,错以为自己讲解得非常精彩。
兜里没有零钱,于是,抱着贝贝歪着身子从牛仔包里拿出钱包付钱,是张一百元的。绿军装接过钱,警惕的在我脸上看了看,然后才把钱放在太阳光下眯着眼睛看,看完了,又不放心地看着我的脸。我说:放心吧,是真钱,我不会骗你的。我明白做小生意人的艰辛,因为我知道阿翠的生活。假如收到一张百元假钞,富人可能一笑而过,而穷人,有时连死的心都有。
绿军装见我抱着孩子,不方便,就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凳要我坐,我见我对面的摊位前,有个男人也坐在凳子上,边吃边伸出脚,有一个灰头灰脸的男人在帮他擦皮鞋。
在北京,我从未看到过擦皮鞋和被擦皮鞋的人,不知是城管管得厉害还是北京人不会享受。在我看来,在北京活着的许多人确确实实很累。五六千块钱月薪还有可能是负翁。每月房费的月供,交通费等等,一个月,刷上几次卡,钱就渐少,同事相约去酒吧还有北戴河,都不敢吱声。早上带一烧饼中午在公司微波炉里一热,就着一条黄瓜就算是午餐,还美其名曰营养搭配。我现在算是领教了悠闲自在的武汉人了,瞧小日子过的,物质享受、精神享受两不误,吃也吃了,鞋也变得光亮了,也扶贫了,花一块钱,算不了什么,但真正是享受了生活。
(107)
正寻思着,见邢扬清提着我的包裹过来了,忙招呼说:邢师傅,来,吃几块臭豆腐,我请客!说着,把右手插进兜里去拿钱包。不知怎的,我觉得今天我的荷包很深,竟不见底,手指终于见底了,可什么也没捞到。我心里一惊,完了,包,钱包被偷了!邢扬清见我的表情,明白了七分,他忙走过来:怎么?钱包被偷?我几乎哭出声来,点点头,说:大概是的,我刚放进兜里的。邢扬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,说:唉,都怪我,忘了嘱咐你,现在这一带有个镊子帮,专门用镊子偷钱,他们的手放在自己兜里,镊子放在袖口里,很隐蔽,外人看不到。我刚才停车,哪想到这么快就……
我看着手里的臭豆腐,已经没有吃的心情了。邢扬清说:走,先去招待所把东西放了,我接你去吃火锅。钱的事,先别急,我这里用着!
现在我才真的体会到做母亲的艰难,贝贝时刻要抱着,她就像我身上凭空多出的一个器官一样,割舍不掉,也割舍不得。在太阳红火锅城,邢扬清见我一手抱贝贝一手吃鱼片,很是同情地说:怎么?老公出差了吧?我尴尬地笑了笑,心想,不得不说了:这个孩子是我昨晚来武汉时捡的一个弃婴!邢扬清的眼睁得老大,眼珠本来就有点儿凸,这下子好像要爆出来似的。他筷子停在半空好半天,然后点着头说:难得呀难得,北京人的素质就是不一样!来,来,许老师,我以茶代酒,敬你一杯!我说:我很喜欢小孩子,从她身边经过,我真的不忍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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