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乙己之DV篇

    鲁镇DV商店的格局，是和别处不同的：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，柜里面预备着各种品牌的DV、电池和三角架，可以随时提货。要买DV的人，每每花三千八百块钱，就能买到一台松下DS60，--这是一个月前的事．现在每台涨到四千出头了；倘肯多花一千多块，便可以买一台SONY 19e；如果出到8000多块，那就能买一台松下GS70了。但这些买DV机的顾客，多是短衣帮，大抵没有这样阔绰。只有穿西装革履的，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，要慢慢地坐着看别人给他摆弄DV。
   我从十八岁起，便在镇口的咸亨DV商店里当伙计，掌柜说，样子太傻，怕侍候不了西装主顾，就在外面做点事买。外面的短衣主顾，虽然容易说话，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DV从未开封的包装里面拿出，观察电池有没有被调换，仔细对照机身、电池和包装盒上的编号是否一致。，又亲看着你把它装到包装盒里，然后放心：在这严重监督下，以次充好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，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荐头的情面大，辞退不得，便改为专营报价这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   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，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，有些无聊。掌柜是一副凶脸孔，主顾也没有好声气，教人活泼不得；只有孔乙己到店，才可以笑几声，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   孔乙己是买DS60而穿西装革履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很高大；青白脸色，皱纹间时常夹些灰尘，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。穿的虽然是西装，可是又脏又破，似乎十多年没有补没有洗。他对人说话，总是满口DV术语，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孔，别人便从鲁迅先生的小说里，替他取了一个绰号，叫做孔乙己。孔乙己一到店，所有换机的人便都看着他笑，有的叫道，“孔乙己，你西装上又多新洞了！”他不回答，对柜里说，“拿台DS60，加一块东方天旭电池。”便排出40张大钱。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，“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DV带了！”孔乙己睁大眼睛说，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。…”“什么清白？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DV带，还送派出所了呢。孔乙己便深红了睑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则：“DV带不能算偷，测试比较一下各品牌！…DV人的事．能算偷么？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“3CCD”什么“动态有效像素水平解析度”之类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：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   听人家背地里谈论，孔乙己原来也读过大学，但终究没有毕业，又不会营生；于是愈过逾穷，弄到将要讨饭了。幸而精通DV，便替人家拍点婚礼什么的，换一碗饭吃，又能免费过把拍片子的瘾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，便是好吃懒做。片子拍好不到几天东家正等着看VCD，便连人和定金一齐失踪。于是请他干活的人也没有了。孔乙己没有办法，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盗DV带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店里，却比别人都好，就是从不拖欠；少了钱或没定金，暂时记在粉板上，但不出一月，定然还清。从粉板上仔细地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。

   孔乙己看着买到手的DS60和电池，涨红脸色渐渐复了原，旁人便又问道，“孔乙己，你果真懂得DV么？”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用至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，“你怎的连半个大学本科证也捞不到呢？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，睑上蒙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；这回可是全是VV4、PR60、CP之类，一点也不懂了。在这时候，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：店内外又充满了快活空气。

   在这些时候，我可以附和着笑，掌柜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见了孔乙己，也每每这样问他，引人发笑。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，只好向孩子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，“你懂得什么？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，“懂DV，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市场上的DV有哪几个品牌？”我想，讨饭一样的人，也配考我么？使回过脸去，不再理会。孔乙己等了许久，很恳切的说道，“不知道罢？……我教给你，记着！这些常识应该记着。将来做掌柜的时候，也许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，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自己给顾客推荐DV。又好笑，又不耐烦，懒懒的答他道，“谁要你教，不就是索尼、松下、JVC、佳能和三星么？”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表情，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，点头说，“对呀对呀！……国内最近又有一个日本品牌正式开始销售DV，你知道么？”我愈不耐烦了。孔乙己刚想用指甲在柜上写字，见我不热心，便又叹一口气，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
 有几回，邻居孩子听得笑声，也赶热闹，围住孔乙已。他便给他们发烧坏的刻录盘，一个人一张。孩子要完光盘，仍然不放，眼睛都望着光盘包里的空白盘。孔乙己着了慌，伸开五指将光盘包罩住，弯腰．下去说道，“不多了，我已经不多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CD包，自己摇头说，“不多不多！多乎哉？不多也”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   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这么过。

   有一天，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，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，取下粉板，忽然说，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买DV带的人说道，“他怎么会来？……他被抓进去了。”掌柜说，“哦！”“他总仍旧是偷。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党偷到张局长家里去了。他家的东西，偷得的么？”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先写服辩，后来送派出所，审了大半夜，因为屡教不改，要判刑了。”“后来呢？”“后来被判刑了。”“判刑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正关着呢。”掌柜不再问，也仍然慢慢地算他的账。

   中秋之后，秋风是一天冷比一天，看看将近初冬；我整天的靠着暖气，也须穿上棉袄了。一天的下半天，没有一个顾客。我正闭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，“拿一个最便宜的伟峰三角架。”这声音极低，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看，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门槛坐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，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祆；见了我，又说道，“拿一个伟峰3130型的三角架。”掌柜也伸出头去，一面说，“孔乙己么？你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？”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还清罢。这一回是现钱，架子要好。”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孔乙己，你又偷盒DV带了吧！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生气，只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不偷，怎么会被抓过去？”孔乙己低声说道，“不是，不，不……”他的眼色，很像恳求掌柜，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，便和掌柜都笑了。我取了三角架，拿出去，放在柜台上。他从破衣袋里摸出8张大钱，放在我手里。不一会，他拿了三角架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，慢慢走了。

   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到了年关，掌柜取下粉板说，“孔乙己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到第二年的端午，又说“孔乙己还欠一百九十块钱呢！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，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
   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--大约孔乙己的确被抓进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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