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放6
作者:未知 来自:未知 点击:0 时间:2005-2-17
你也不是个好东西。她这么说我,但腔调却很温顺很柔情,我记得在微风中她元宝状的耳朵后,粗布工作服里露出的洁白肌肤,请注意,我用的是肌肤,一般用这样的词汇的时候,就意味着有点煽情了,我心里很甜,哦,一直到了广州我才明白这就是爱情,突如其来,不知所措。那天夜里我让王锦睡到了我的帐篷里,我睡到了A的帐篷里。漆黑中,A放肆地打着胡噜,我却失眠了,枕着胳膊,想透过黑暗看出点什么,但什么也没有,失眠是不正常的,老年人可以,我怎么能失眠呢,我这样想。入睡前我想通了,一个能让我管她的皮肤叫肌肤的女人是让我动心的女人,是我爱上了的女人。一直都是这样。
张燕的肌肤是褐色的,象蒙着一层粗砺的纱,她在塔里木河的水中她轻佻地摆动着肢体,游向我,我的那个东西调整了方向要飞向她,我飞快地逃走了,游到河心,那里有一根死胡杨树干,我抱着它休息,一会儿,我闭上眼睛,把头扎进水里,再浮上来,重复了好多次,看到一只鹳贴着水面飞。张燕没有再过来,太阳很好,晒得我有点瞌睡。后来我们上岸,想完成那件神圣的事情,在奔驰卡车上,空间足够了,象美国青年青春期那样放纵第一回,王小波管这叫“伟大的友谊”,鬼知道他怎么想出这个词来,所以他见鬼去了。王锦的影子象妖精一样,在我的身前出现了。我很紧张,浑身都是汗,委婉的说,按照广州电线杆儿上的名词儿叫“不举”,和1989年的情景何其相似,我奇怪,它平时不是这样的,往日,早晨出车前经常是它唤醒我的,我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和真诚,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?我扶着她的裸体发呆。我惊叹书本里哲人管男人的这个叫慧根,它的确有灵性,懂得什么时候该处于什么状态,蓄势待发或者保持缄默。我知道1993年的时候我只要能够正常地把胯骨向前多探出几尺,我就得和她结婚,那么我现在也不会坐在广州的一个屋子里编故事了。
我只好把她送回村子里。她在床上哭。女人的哭是世界上最烦人的事情之一,高兴了生气了都哭,看遍了各国小说的记叙,女人哭的模样也都差不多,年轻女人哭是嘤嘤嘤咿咿咿,老年女人哭就加上拍大腿,也没什么花样,但张燕的哭让我很难受,我不是无所谓的人,但我给不了她要的,我不可能娶她,不可能带她走出森林,要是那样,就不是我了,我就是在欺骗我欺骗我爸我妈欺骗上帝。她肯定是爱上我了,因为她跟着我到塔里木河里游泳,光着身子游,什么都没穿,我是野人无所谓,她不是,她需要我跟她并排坐在河岸上看水里的鱼,从太阳出来到太阳落下,但我不能,因为我坐不住,我总想蹦起来去够天上的飞鸟,一溜烟滚出这流放地。我很难受,很难受,就这么难受地逃走了,再也没见过张燕,我宁可绕道30公里渡河也不从那村子里经过了,临走时没什么煽情的,她给我驾驶室里放了两个西瓜,我没吃,一直放到烂了。
在25岁前结识ABCDE这样的朋友,是危险的,过了25岁再结识是幸福的。但是谁也不可能倒过来过日子,没有25岁前的昏天黑地,哪有25岁以后的战斗友谊?我们坚固的友谊建立在一次血腥的战斗中,1989年我在电台里获知ADE在一个公路上遭遇围攻,电台,这里说说电台,野外找石油全靠它,没有它,我们早死过100回了,没吃的了没喝的了抛锚了,就拿着电台喊就行了,跟部队上那“地瓜地瓜我是土豆”一个道理。我距离ADE那里大约6公里的路程,得到消息后马上从工地上发动车,队长不敢拦着,他只跟着喊,别出大事啊。妈的,这和抗议撞我们的飞机异曲同工,由得了你吗??有几个放线工几个也都要去,我就让他们上了车大厢。在野外打架可是一项节目,和现如今周末正襟危坐在中山纪念堂里听《马刀进行曲》是一样的,人,任何时候都要有精神生活。途中,看到B的车也正赶去,就加油跑,C闹肚子没出野外,所以避开那场恶战。
那次战斗的原因是ACE合伙开一辆车到路边道班上买烟,结果车开锅了,“解放”是水冷的,跟苏制“马克辛”机关枪一样,要定时降温,1989年的时候为什么找不出石油,就因为我们的车总是开锅,总是到处找水,所以油找不到。道班上的人黑心,非要他们加一桶凉水要买三瓶啤酒,这就是西北。我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D正轮着一根黑油油的东西左冲右突,呲牙咧嘴面目狰狞。二话没说,我们加入了,道班上都是维族,跟蒙面侠客一样,铁锹和刀子舞动如飞,这一段应该让单田芳老师来说比较生动。我不说了,只表一表自己的下场,我触摸到了一种滋味。凉。凉的滋味,象冬天的手指摸到了草扉上的铁环;象淋浴的时候屁股贴到了瓷砖;象平原上割麦子正火的时候吞下一棵1分5一根的冰棍;象蛇钻进了裤腿儿慢慢滑动。一柄刀子,估计磨得不是很快,肯定不是那种贼亮的著名的英吉莎刀,因为它钻进我的肉体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种喀嚓声,象在秋天的平原上给牲口铡草,又象我妈在切白菜帮子,但没有植物的汁液流出时的清爽,而只有血的腥气。很凉啊,不信你试试,把一把铁打的摄氏几度的刀子扎进摄氏几十度的身体,肯定凉的要命,物理降温的原理。我就这么中了一刀。住进了医院。
现在我就把手伸进衣服下,抚摩着肚子上的这道大刀疤。宛如后来王锦在医院里抚摩着我的身体。我住的那里,那勉强叫医院,那勉强叫床,新疆的卫生所,你没见过也没住过吧,“卫生”两个字在这里我认为应该叫“厂则”,合起来就是一个字“厕”,真还不如广州的高级厕所,那一天我去人民路的夜总会撒尿,墙上我的影子很真挚,映照的我那个东西也很真挚,跟塔里木河里的一样,一个侍者,负责给我关水,递卫生纸,我说不用卫生纸,我想他大概以前在女厕所工作吧,因为男人撒尿不用卫生纸,这是基本常识,他却很谦恭地说“谢谢”,我很奇怪他谢谢我什么,谢谢我来撒尿吗?不知道。广州的新鲜事儿比沙漠里还多。
1989年的时候我睡醒一觉后,王锦就坐在我身边,她说我精神很好,比前几天好多了,我说前几天我咋个模样?她说,跟死人一样。然后就哭了。我发现她我着我的手,握得很紧,我的身体很轻,这大概就叫涅??吧。我说不哭啊,你怎么没出工去。她咬着嘴唇没回答,低头给我削苹果。我默默地看着她笔挺的鼻子,多美的鼻子啊,我亲爱的姑娘,我不相信她是破女人,谁要再说她是破女人我把他撕碎了。后来,苹果削好了,我没吃,我拿起她的手,那光洁的手上已经有劳动和风沙的影子,浮动着一道道磨砺后的鱼鳞状的纹理,一层层,一圈圈,象一张网纠缠着,我裹在其中了,是的。我把手轻轻放在我的鼻子上,贴在我的脸上,战栗的爱情象鲜花般在我的心里开放着。我听到她轻轻叹息了一声。后来我们说了很多话,她把手伸到我裸露的胸膛上,抚摩着,诉说着,我从来没听她说过那么多话。她说她是独女,她的父亲本来是处里的一个长官,一个不大不小的长,她很幸福,也有穿着高跟鞋在街道上骗男人回头率的幸福,后来她父亲死了,死于病,然后,生活就变了,原来对她很恭敬的人忽然换了面目,大风一场就把沙子刮没了,路上的什么都看的很清楚。她辍学,做工,失身,再转换工作,再失身。她表述的很简单,说话的时候却距离我很远,眼睛里的怯懦清晰可见,我明白,她在畏惧,害怕说出这一切后我的反应。我没反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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