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 眼
作者:未知 来自:未知 点击:0 时间:2005-1-30
曾在伦敦一个艺术展览上看到一个录像装置作品,艺术家的名字忘记了,但画面却至今难忘:镜头在大约人的小腿那么高的角度移动拍摄,行进在人行道上、穿过公园、过十字路口,画面中出现最多的各种腿,只有腿而没有腿以上的部位,但通过穿着鞋子的腿可以分辨出男女老幼,可以分辨出体面的人或落魄的人,悠闲的人或匆忙的人,正在谈爱情的人(比如四条腿的交叉纠缠)和三条腿的人(带一个拐杖);除了腿,还可以看到汽车轮子、街边一个垃圾箱一棵树根、地上一泡口痰一个烟头等等,都是局部、细节而不是整体或概观。后来,画面在一家商店的落地橱窗前停住,从玻璃反射中发现,一只狗站在里边。原来,所有的这些画面都是拴在狗脖子上的一台微型摄像机所为,导演就是那个录像装置艺术家。 今年一月,我在美国洛杉矶加州艺术学院 (California Institute of Art) 电影系以"纪录片工作室"方式开了一个名为"个人纪录片"的课,学生有八个,本科生和研究生各四个,课程是在和学生讲授、讨论中,每个学生制作完成一部纪录短片的方式进行。开课头天,我在讲我理解的"个人纪录片"方式时,提到了上面讲的那个艺术家的作品,我说:真要找到自己的"个人方式"的话,恐怕先要找到自己的"狗眼"。 以后,课程结束,学生们轮个放映了他们的短片,以下是其中几部,我感觉是有些"狗眼"。 罗伯特拍的是一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,一天这个已婚并有两个孩子的朋友找到他,让他帮忙跟他走一趟,原因是他老婆"偷人"并留下"祸种",但他老婆并不想跟"第三者"走,于是"祸种"理应除掉,当丈夫的认为"好汉做事好汉当",手术费用应由"肇事者"支付,老婆和对方协商后,对方答应了,罗伯特的朋友来约他"走一趟"就是伴他去取钱,怕碰头时有什么不测。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,钱顺顺当当地拿到手。之后罗伯特开始拍他的纪录片,他不奇怪"偷人"这一"前因",而是吃惊他的朋友、他的朋友的老婆是那么心平气和地完美处理了"后果",一种完全公事公办的程序和方式,他的纪录片就是从这个角度入手的。因为是"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",罗伯特的镜头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他的朋友的家里,从客厅到卧室,非常细微的个人生活被摄入其中。片子开始的一段画面是男主人的上午,早餐是和两个五岁以下的孩子伴着电视一起进行的,大女儿坐在离电视机一米的距离,父亲和小儿子在一张沙发上,姿势是整个身子一起陷进沙发的那种。这是一个失业的男人和失业的丈夫,每天这样一个上午的度过,以后什么事情发生都不足为奇了。 女生杜拉选的题材是她和她的一位好朋友、两个女性在父亲去世后的感受和体验,她的拍摄方式是拍她和这位朋友打电话交谈,那种女性间的内心隐秘通过电话线被窃窃私语出来。 莫利是个黑人学生,他的拍摄方式可能是其中最绝的,画面开始即是他本人的脸(他把摄像机镜头朝向自己,然后启动,再将摄像机搁稳在自己对面),然后他顿了一下,开始对镜头讲(犹如面对另外一个人一样),他讲他自己是同性恋,有很多朋友也是同性恋,但是在圈子里也并非经常感到舒服,比如在洛杉矶的同性恋圈子流行崇尚英武健壮的体型,而身材矮小、长相平淡的则被蔑视和嘲笑,比如他的一个朋友,进到酒吧就会遭到打击和冷眼,使其自卑得不敢出入公共场合。这部15分钟长度的片子是一个镜头到底的,没有中断,包括莫利在举例讲到什么样的人是被崇尚的"英武健壮型"时,也没有停机,他把摄像机端起,拍他屋里墙上贴着的各种有强健肌肉的男子招贴画,画外有他的声音在说:看,就是这种人最受欢迎……还有这种……他的讲述是叙述和感受混杂的,其中有句是:我们同性恋在抗拒了别人对我们的歧视之后,莫非就是为了回到互相歧视这一步吗? 莫利是个相当腼腆敏感的人,他敢于这样拍自己,但在自己的作品放映时却退出屋外,他说他没法和大家呆在一起看他的作品。在片子结束他回到屋里时,大家给了他很长的掌声:这部"自己看自己"的作品,被一致认为是在座的最佳"狗眼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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