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和比利时的摄影师Davids坐在一起讨论了摄影界的数码之风,他现在给比利时的一些杂志拍摄人像和风景照,我和他谈起中国的DV风潮,并问起在摄影界数码相机是否也有取代传统手动相机的趋势,他说了这样一段话:“事实上我非常想回到十年前,大家都在用手动相机照出富有灵感和手动感的照片,即使是在现在,这也仍然是一件非常让人心动的事情,但是数码相机,我觉得随着技术的发展,它会在未来最多5年里成为摄影界的主流。”
与此同时,他向我介绍了几位自己用DV拍摄短片或者用DV做视觉装置艺术(Video Installation)的欧洲艺术家,并向我展示了一些网页,在巴塞罗那的一个装置艺术展上,在一间100平方米的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有8个电视屏幕,一个女艺术家将她的影象素材分别在这些电视上放映,构成了一件视觉装置的作品。
看到这里我想起在Sint Lukas艺术学院的第一节剪片课,令我没有想到的是,一年级的学生所首先接触的不是胶片,而是数码剪片系统,电脑边的放带机和我在中国的电视台里看到的没有两样,是Sony的数码放带机。
也就是说,在欧洲,DV作为一种新科技的产物,正在被艺术家和导演们所接受,这和世界范围内的数码革命同步进行,而作为一种更为方便也更为低廉的影象工具,它获得了更广泛也更加随意的表达的可能。
但是,在今天的中国,DV越来越成为一种意识先行的东西,越来越多的纸上谈兵者将DV作为一种反主流和反传统的标榜,而忽略了数码摄象机只是摄象机的一个品种这么一个事实,也忽略了DV是一种表达工具的本质。前些日子有个词叫做独立精神,这个词我很能理解,因为它的指向是人,是说作为一个作者可以独立在潮流之外的精神,可以凭我眼说我心的精神;结果近些时候我猛然看到一些人提“DV精神”,我在想一种工具怎么也能提取出精神?难道DV已经脱离了人自己而成为一种精神了?这种说法就有点象五四时期的矫枉过正,那时候的青年猛将们号召大家都用钢笔不用毛笔,其实毛笔能不能写中国字呢?照我看比钢笔写的还好看一点。现在又提DV精神,就是把一种框框消除了,又给人再加上另一个框框,有什么区别呢。
也就是说,本来是一件挺好的事情,现在被一些人弄的乱七八糟,一个本来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工具,现在被弄成一个反主流反传统的神话故事。
接下来的事情是这样的,我通过Davids认识了他的朋友Bavo Defvine,一个比利时导演,他曾经在去年获得了比利时政府的文化基金资助300万比利时法郎(人民币70万元)拍摄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并且在一些国际电影节上参展,见到他之后我的第一个问题是:你用的是胶片吗?他说对,35mm的胶片。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用DV?他说他一直在用DV拍摄身边的同性恋生活并纪录下来作为日后可用的素材,我说,那么胶片和DV之间,你倾向于哪一种?他说:目前来看,在DV的技术还无法达到胶片所呈现的影调和质感之前,胶片是最好的选择,比利时政府给了我足够的钱去拍胶片,我为什么要用DV呢,DV在我来说只能用于一些近身的,具有即兴感的画面,但不能满足我对电影质量的要求。
这一席话让我想起了贾樟柯,DV的概念最初出现在国内话语圈并以民间化得以广泛传播的始作俑者,当1995年他拍摄《小山回家》的时候,是否也渴望16毫米和35毫米呢?前些时候在北京放映的《站台》,观者普遍反映“做的很精致”,如果有了200万人民币的支撑,谁又愿意去用“粗糙”的DV呢?
任何一种表达的工具,应该完全取决于人本身的需要,人永远应该是工具的主人,并根据表达的需要和现实情况去选择工具,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应该被提醒的事实。反观当前的DV之风,则完全将人和工具的位置倒了过来,如前所说,成为一种意识先行的东西,创作的脚步与表达的自主反而被工具所牵制。
这件事情必须被澄清,DV作为工具的本质不能忽略,同时我们应该知道的是,如果你有钱,你完全可以用胶片,如果你有那么一点钱,那么你去弄个DV,如果你根本没有钱,那你就等着天上掉馅饼的那一天。与此同时,你必须知道的是,你还可以用钢笔在纸上,把你的人生观写下来。 |